Monday, August 23, 2010

邱妙津日記

日前,在豆瓣上被人問起邱在巴黎的住址,想起手邊她的日記一直斷斷續續,沒敢看完。拿起第二籍隨手翻到一頁,讀完之後很是傷心,她如果還在人世,該是多麼令人開心的一件事情,以她的敏感和天性還有才情,中文學界就有多了一位難得的女性。

決定親手敲幾篇放著,提醒自己需要愛惜生命,也提醒自己她曾那麼美好的來過這世界。

1995 一月三十一日

找到安哲羅普洛斯的介紹書,想到藝術裡那裡的風華跟氣度,唯有在藝術裡表達出那樣的境界,人生才算是滿足,值得,唯有堅持要創造藝術,堅持要藝術,藝術才會被真正實踐出來。

藝術家絕對是對生命有大魄力的人,那樣的魄力絕對是對生命(自己),對世界(他人),對藝術(意義)的魄力,這樣的三種魄力才能真正造就一個藝術家。藝術家是基於一種強大的愿力的存在意志,存在形態,而尋找到如此魄力的出口,勾勒出這樣的存在形態,就是一個藝術家一生中要走的生命路徑。藝術家需要的是了解現實,練習藝術表達工具,奔馳想像力於現實之上,尋找善思藝術表達的形式,以及在人生和人類文化的遺產裡受教化熏陶獲得領悟及汲取靈感。而面對生命,也是如此的,人需要去練習自己的生活工具,人需要自己尋求自己生活的表達形式,人要自己去了解生活裡的元素,自己領悟生活裡的意義,命題,自己學會駕馭自己的生活。

重新開始吧,世界何其之大,跌倒了在站起來便是,只要知道自己是如何跌倒的就好。生命何其闊綽,何必計較那些小小小小的創痕和傷口呢?自己可其富足,何必對別人虧欠自己的債務斤斤計較呢?胡適不是說嘛?[永遠有利息在人間]的。為了要使別人明白自己的過錯,為了要別人明白其對不起我的地方,為了要讓別人能依然眷戀我這個人及這個關係,為了要向別人顯示所曾經發生過和所曾經努力付出過意義,為了要使別人償還所虧欠我的一絲一毫,我甚至要以逼迫的方式去向別人乞討一張沒有人何人會當成一回事的[借據],我難道還不夠羞恥心嘛?人生之恥還有更甚於此的嘛?如果這樣的形勢我還看不破,還要繼續要求下去,置自己於更深的[恥]之中,那實在太對不起自己啦。

停止這一切討債的鬧劇吧,人生情啊慾啊再深,有甚麼更大不了於喪失[個人尊嚴]的,有甚麼好再割捨部下的,失去不了的?

吾言:彼時她心裡已開始有魔了吧?她用自己的理智抗拒,戰鬥,試圖打敗連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深深傷痕。如果幾年前看到這篇文該多好,或許那段瘋魔的歲月不會那麼長。

1995 二月六日

進了[女性研究],跟了一個[文學]的女師傅,我著著實實面對了這個階段的大問題[我要有甚麼?],[我要像甚麼?]光是論文的研究方向就已經為我自主或不自主地選定了一個方向啦
,我能再像從前那樣說這些不是我所喜歡的,這些不是我能喜歡的嗎?我已經慢慢地在喜歡這些東西,慢慢地在[有甚麼],[像甚麼]了。既然我跟了這樣一個老師,我能不臣服於她嗎?我能不學習到她的靈魂,她的研作曲徑,她的創作境界,她的生存藝術嗎?之於我的學生,我能不去思考我要教給她們甚麼?我要讓她們看到一個像甚麼樣子的我之典型?我要留下甚麼樣的創作作品與內涵供她們去研究與追尋呢?

四日那天,老師震撼了我,深深地震撼了我,使我的整個生命都深深地顫,發顫,為自己的意志薄弱,浪費時間與踐踏天分而深深地發抖,深深地發抖,我會記住這天的。

吾言:不知道她在八大跟的是誰,之前身邊有在做影像與女性研究論文的老師,之後希望能再碰到這位老師,會問關於女性研究這個discipline有多少個做文學方面的老師,或許能夠知道是誰。
8大的女性研究網址


1995 二月二十三日

創作原本就是對人,對文字,對所謂形式,對世界心得想法罷了,那時一種絕對的熱情。正如我所說的,作為一個情感的存在,對生命所要發問的點與理性的科學不同,所從而要向前論述生命的發動點也不同,作為一個存在類型,面向,我相信我自然能找到令我論述激動的發動點與關節脈絡,而這也就是教育我形成世界新觀點的養成過程。

認認真真考慮[放棄一個人],一個不值得我愛,不值得我尊敬的人,自己一點都不悲哀,放棄這樣一個人根本就不是我的損失,我還能損失甚麼?我到底還能損失甚麼?隨便一個陌生人對我都會比那個人對我更好,更友善,更熱情,更無私,而一個人的[善意]是可以直覺感受到的,[善意]就是[善意],[善意]像是一種微電波般會流進毛細孔裡,像隔壁的女孩。如果人性是不能信任的,不可理喻的,不可相了解的,難以審美的,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有什麼可計較的。經歷過這樣的創傷之後,我實在不能再信任那個人的人格,不能真心喜歡這樣一個人,那根本不是愛。我心裡除了恨以外,毫無其他真實情感。

[放棄一個人]意思著什麼呢?

吾言:不是有類似經歷的人恐怕還是難明白。